兴许是宫里太闷, 戚悦的头疾时时发作。
这两日天气大变,阴雨连绵,宫里宫外,都泛着潮湿的气息, 戚悦的半边脑袋,痛得想要炸裂一般。
云姑姑捧了茶送到了戚悦面前,戚悦拿来, 浅浅尝了一口。
云姑姑道:“娘娘, 您听奴婢一言。”
戚悦放下茶水, 揉了揉疼痛半边额头,看向了云姑姑。
云姑姑道:“数年前,太后还是皇后, 奴婢和阿景风韵犹存,太后把我们,还有七名关系紧密的宫女叫了过去。那时, 太后想把奴婢送出宫去, 安排一门很好的婚事, 风风光光的嫁了。奴婢和阿景拒绝了。”
“为什么?”
“奴婢和阿景,刚入宫时得罪了贵人,洗坏了贵人的衣服,是太后无意中撞上,救了我们的性命。从那时起, 奴婢和阿景就发誓, 这条命就是太后的, 永远忠于太后,永不背叛。”云姑姑含泪道,“太后知晓我们一片忠心,所以才放心将您给我们照顾。娘娘,如今太后走了,您是太后最宠爱的亲人,不管怎样,奴婢都不会离开您。”
“这世间总免不了分别。”戚悦伸出手,拔了云姑姑鬓角一丝白发,其实,云姑姑看起来并不衰老,她仍旧端庄干净,有着独特的美丽韵味,可常年辛劳,如今好不容易熬过头了,戚悦怎么忍心云姑姑将所有青春耗在这宫里,耗在自己身边,永远做一个奴才?
戚悦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有些憧憬:“云姑姑,你出了宫,会有很大的院子,到那时,你不会早早起床,很晚再睡,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天气晴朗,你可以找景姑姑一起在京中游玩,买些漂亮首饰,吃点可口点心,若天气不好,你可以在家里抱着一只猫儿,听一天的雨声。”
云姑姑眸中仍旧带着泪痕,她的手被戚悦握了起来:“太后对你和景姑姑的救命之恩,你早已经偿清,云姑姑,你不欠本宫什么,这一辈子,你总该做一些你喜欢的事情。”
最终,云姑姑被戚悦劝了回去。
出门前,云姑姑看了戚悦一眼,她的小主子穿着身浅金色的衣衫,墨发半挽,发间是累丝珠钗,有着最完美,最让人怦然心动的侧颜。
云姑姑仍旧记得,戚悦刚进宫时,身高才到她的腰侧,小小年纪却冷静异常,有宫女在云姑姑耳边嚼舌根说,这嫡小姐双眸深不见底,一看就是个情性乖戾的主儿,等这小主子长大了,肯定心狠手辣,哪家娶了哪家倒霉。
那时云姑姑也不管这些流言,太后让她照顾戚悦,她就尽心尽力的照顾,一晃多年过去,云姑姑突然发觉,她的小主子长成了绝美的少女,外表冷冰冰的,可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让人眷恋的温柔。
戚悦安安静静的坐着,湿气太重,她的膝盖上搭了一张薄薄的小毯子。
姜茶驱寒,头不痛的时候,戚悦在榻上坐着,昏昏欲睡,倒也有几分舒服。
她这般舒服,有的人却像是入了地狱。
邓绫绮的耳朵没有聋,眼睛没有瞎,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她的舌头没有了。
再也不能利用人心的贪婪弱点去引诱人,再也不能像藤蔓一般寻找坚实的大树去依靠。
邓绫绮又惧又怕,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还记得自己是淑妃,记得自己坐在了淑妃的位置上,高高在上,比这后宫里的好多女人都要高贵。
可喜悦只是一瞬间,短短的时间内,她什么都失去了。
邓绫绮强行镇定了下来。
她虽然没了舌头,可她还活着,并想要一直活下去。邓绫绮给颜贵妃写了封信,让宫女送过去。
她想请求颜贵妃不要抛弃她,虽然她没有了舌头,可还能写,能把脑中各种阴损的主意给写下来。
邓绫绮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让宫女小田给送出去,小田还未到玉华宫,藏在怀里的信就被人给搜了。
小田瑟瑟发抖的看着两名高壮的太监,其中一名将夺来的信转交给了身后的薛影:“薛公公,请您过目。”
薛影冷淡的看了这封写得催人泪下又饱带恨意的长信,当着小田的面,信纸被碎成了齑粉。
“告诉你主子,她如今少的不过一条舌头,若再怀些歹毒的心思,我会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她砍了。”薛影阴柔眉间带着戾气,利眸扫过小田,“这辈子,她就别想再提笔传书了。”
小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甚至连走路都不敢。
等那身穿蓝灰色锦袍的太监消失在了眼前,小田才提着沉重的两条腿又回到了邓绫绮那里。
..
玉华宫。
颜贵妃的病本来已经医好了,可这两日,却又出现了以前的症状,她烦躁不安,畏光,怕水,动不动就提着宫女的头往墙上撞。
整个玉华宫的人,全都小心翼翼,一句话都不敢说,哪怕是颜贵妃平日里最宠爱的绿露,在挨了颜贵妃几巴掌后,也有些惧怕。
可是,昨晚方鲁来了一次,颜贵妃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下来。
这天,从早到晚,颜贵妃滴水未进,一直坐在床头,痴痴发呆。
没有一个宫女敢进去慰问,最终,香晴捧着饭食进去了:“娘娘,您整整一天都未用餐,奴婢为您熬了一些浓稠鲜美的鱼肉粥,您尝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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