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讲的故事,是宋游想听的。
自己与三花娘娘离开军营的时候,大概是九月中旬的样子,深秋时分,如今却已经是腊月底了,离新年也没有几天了。三个多月。而此后越州基本上是一片无人之地,这一季的行程,实乃下山以来最孤独的,没有任何可听消息的地方。
宋游想知道军中后续如何。
那是自己离开之后的事。
不过说书先生却明显深谙此道,并没有立马揭示他想要的答案,而是声音洪亮的说道:
“那可真是八百里加急!三千里路云和月,信使只花了四天不到的时间,就把信从军中送到了长京!
“京城震动,朝野大喜!
“不过喜归喜,陈将军说的,要继续领兵北上之事,却在朝中讨论的热烈哦!
“必须得讨论呀!这多大的事?
“有人赞同,肯定也有人反对呀!
“塞北人去年进犯,在妖魔支持下,一度打过了边境,镇北五镇,五镇皆失,陈将军紧急回镇北方才慢慢收回来,后来苦守一年多,五镇三关失而复得不知多少次,死了多少人啊?耗费多少物资钱粮啊?后来在神仙帮助下,这才转守为攻,又打了整整三个多月,又损失多少人?
“如今边军疲敝,还要往北打,那塞北人可也不是好惹的,深入敌境,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大家说是吧!
“哎哟朝中那叫一个激烈……
“别说在朝堂上吵架了!
“打架的都有!”
说书先生满脸都皱到了一起,似乎自己也为之感到焦急。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像是说个什么秘密似的:“悄悄给大家伙说,陛下自然是想打的,不想打的是谁啊,是长平公主!
“陛下年事已高,此前一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两个皇子呢又还年轻,朝中之事,大多便是长平公主在操办,长平公主听完将军之事,心里是不太愿意再继续打仗的,她想修养安息……”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说什么了不起的禁忌。
宋游不禁露出了笑意。
历朝历代风气不同,有些朝代对于议论国事确实管得严,大晏则是不严的。长京的老百姓讨论国事可都是在大街上说的,哪个文人明里暗里的指责皇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有一些地方,古代真不见得比现代保守,只要不是有意污蔑朝廷、皇室并宣扬,在大晏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里应是说书先生故意烘托气氛。
这一招还真有用。
在场都是些偏远地区的老百姓,有几个知晓皇帝姓甚名谁,有几个常常听说朝廷之事皇室之事,又有几个知道这种事能不能说,一听说书先生的语气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不知不觉便也被带了进去,多了几分严肃,以为自己在听的是什么不能随便听随便讲的事情。
这能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
宋游则又拿出三花娘娘的御用小碗,倒了小半碗茶,递给身边猫儿。
“双方争执十天不下!
“北边的大军哪能这么延误?
“那是多少军队人马啊?人吃马嚼的,一天要花多少粮草啊?深入敌境八百里,多危险啊?运粮过去又多艰难啊?
“眼见得天气一天天冷了,再等可就下雪了,那白茫茫的草原上,你去哪打仗去?
“听传言啊,到最后,是陛下带着病体亲自上朝,在朝堂上下了令,写下圣旨令使臣带回去让陈将军领兵北上。
“可就这啊……”
说书先生声音又低了些:“老朽也是有门道,这才听说,就是这样啊,公主还不愿意呢。具体怎么了,我们也不得而知,知道也不敢说,只听说那半个月京城动荡得厉害,禁军都入了城,不知落了多少颗人头。
“可是当今陛下又是何等人物?
“自古以来几朝几代,哪个朝代能比咱们大晏强盛?大晏经历二百多年,又有那一朝能有咱们这一朝强盛?陛下虽龙体小恙,然而横扫六合气吞八荒的气势却不减,哪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
“京城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千百年后,自出分晓。
“老儿只能告知诸公,公主很快被陛下给废了,手下势力也被连根拔起,啧啧,公主府权势最大时,那是多大的权势啊,到了现如今,管你亭台楼榭起得多高,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这天下到底不该落入女子手中。”
宋游听到这里,也是愣了愣。
这些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跑偏得厉害,马都能说成是牛,不过大多来说,听个结局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默默举杯饮茶。
脑中却已经浮现出了不知真病还是假病的年迈帝王,掌控朝政的中年公主,借着这一机会展开明争暗斗的画面。
不知又是多少风雨。
不知又影响到了多少长京故人。
只愿故人们都安好。
宋游早就知晓,自己离开长京之后,京城必是一幕历史大戏,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自己要么回到京城看见结果,要么便在路上,就能窥得几分这幕历史大戏的阶段性高潮。可他确实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会是在这距离长京如此之远的召州,从一名路边茶楼说书人的口中,以如此不经意的方式听到其中一个阶段的结果。
倒也有种莫名的意味。
此刻听说,自然算不得亲耳听闻亲眼见证,但身处这个时代,也算是时代的亲历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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