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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也没有什么目的,就带着两个弟弟,在街上悠闲徜徉,看一群群百姓围成一团关扑、听戏,看街上少年的追逐嬉戏,看一家家商铺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什么也不干,仅是这样走着、听着、看着,便觉着在饮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
正当他有些醺然欲醉,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三郎!”
陈恪循声望去,见是那酒商李简,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礼物的家丁。
“原来是李大叔,大过节的,你这是要去哪?”陈恪笑着朝他抱拳道。
“去你那,”李简想笑笑,却笑不出来道:“正好碰你上了。”
“可是有事?”
“一是好久不见,去看看你,二是,唉……”李简叹口气道:“去你家再说吧。”
陈恪点点头,见六郎玩性正浓,叫五郎看好了他,便带着李简回家去了。
到家里,请李简前厅就坐,却找不到张婶的人影,陈恪只好自己去给他倒茶。
“不必麻烦了。”李简拉住他道:“我现在火烧火燎,哪有心情喝茶。”
“那更得降降火。”陈恪虽这样说,但他真是不会泡宋朝的茶,只好给李简端了杯白水:“喝完了再说。”
“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李简重重一叹道:“大难临头了,三郎。”
“……”陈恪微微皱眉,等他说下去。
“昨日我被大令唤去,他告诉我,黄娇酒被加入益州府的贡品清单了!”李简满脸苦涩道:“从今年起,每年九月,都需要解原酒一百桶与益州府和买。”所谓‘和买’,就是官府规定数目与价格强制购买货物。
“官府给多少价?”陈恪问道。
“五贯。”
“五贯?!”陈恪瞪大眼道:“一桶原酒六百斤,光成本就得十四贯!一百桶就赔九百贯不说!我们一年才能酿多少酒?”
“去年是七万斤……”李简涩声道:“横竖是撑不住的。”
“你没跟大令说明?”陈恪盯着他道:“这不是要酒,这是要命啊!”
“当然说了,”李简郁卒道:“可大令说,这是奉旨办事,容不得讨价还价……”
“拿来……”陈恪伸手道。
“什么?”李简抬起泪眼。
“公文啊!”陈恪瞪着他道:“你总得让我看看,心里才踏实吧?”
“没得公文,是大令头口告知的。”李简摇头道:“他说,让我回去准备着,等到解运之前,自有公文旨意。”
“嘿……”陈恪摸着光光的下巴:“真邪性啊……”又问道:“大令还说什么了?”
“没有,说完就让我回去了……”李简无奈道。
“你就乖乖回来了?”陈恪难以置信道。
“没法子啊,若是陈大令在时,我自然要死缠烂打。”李简郁闷道:“可宋大令年初才上任,又一副生人勿近的做派,还未来得及打通关节。”
托了青神县发展迅速的福,原先的陈知县,因为政绩突出,尚未任满便被提升,年前才换上一位姓宋的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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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恪久久不语,李简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以往都觉着进贡这种事,是那么遥远,怎么就让我们摊上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养肥了你自然有人宰。”陈恪淡淡道:“这不稀奇,没想到宋朝这这样。”
“唉,平时总觉着自己是个人物,一出事才知道,原来屁都不是。”李简抹泪道:“两眼一抹黑,只能挺着脖子挨宰。”
“慌什么,”陈恪安慰他道:“离九月还有小半年呢,我们再想想办法看。”
“咱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李简沮丧极了:“再说,这个月就有一万斤要出,到底发不发货?”
“……”陈恪寻思片刻,问道:“还有多少订货?”
“少说十几万斤,都订到后年去了。”李简想一想道:“光是九月前要交货的,就有五万斤,这都是付了全款的。”
“我让你只收订金,你就是不听。”陈恪瞪他一眼道:“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吧?”
“三郎,说那些已经没用了,快拿个章程吧!”李简可怜巴巴道。
“发,人无信不立,白纸黑字立契书,凭什么不发货!”陈恪沉思半晌,断然道:“不要再接新订单,但已经定下的,依旧按时发货。”
“那和买的一百桶怎么办?”李简瞪大眼道。
“还看不明白么?要是按照官府条件和买,我们必死无疑。”陈恪淡淡道:“履不履行原有的订单,只不过是死得快慢的问题。横竖都是死,干嘛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呢……”
“我可不想死啊……”李简呜呜哭起来道:“三郎,就没有办法了么?”
“你少安毋躁,且回去恢复精神,再过来找我,”陈恪沉声道:“就像你说的,两眼一抹黑,只能等死,我们得想办法,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敢说有对策。”
送走了如丧考妣的李简,陈恪的心情也十分沉重,站在院中久久不语。
他本以为这大宋朝官不扰民、世风淳朴,只要不犯法、不碍着谁,尽可过他的快乐富足的小日子呢。看来大宋朝不是桃花源,自己不可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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