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非常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
就像碰到火会自然而然地觉得烫,碰到冰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冷一样。青登看到此刻的黑衣人,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手里的木剑与周遭的空间、与头顶的天跟脚下的地融合在一起了。
明明截至刚才为止,黑衣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像是要将青登的身体给压碎、犹如吞天噬地的惊涛巨浪的骇人气势。
而现在,这股气势消失了。
不,准确点来说,是变了。
亲和?
恬静?
青登感觉自己就是绞尽了脑汁、穷尽了自己毕生所学,也想不出能用哪种词汇来精准地概括出黑衣人此时的气质变化。
感觉不到任何凌厉的杀气,有种异样的恬静感,就像直面一潭静如明镜的宽广湖泊、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辽阔无垠的星河,但是又能从中体验到一种巨大的能量——这就是此时此刻,黑衣人与他手中的木剑所带给青登的感觉。
剑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青登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坏了,或是脑袋坏了。
若非亲眼所见,青登是绝不会相信这种如此玄乎的事情的。
这个瞬间。
目睹眼前这副难以置信的景象的这一瞬间,一个中国古典哲学里的经典词汇,没来由地在青登的脑海中弹出——天人合一!
而更加诡异的事情,还在下一刹。
——好……熟悉……
黑衣人这种“天人合一”的状态,给了青登一种极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是什么时候亲眼见过吗?
还是说……是什么时候也曾经历过吗?
受迫于眼前的震撼,青登的时间感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他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从黑衣人闭上嘴巴再到现在,也只过去了不到3秒钟的时间而已。
……
“我上了。”
无悲无喜的平静话音。
剑,挥了下来。
……
意识恍惚。
大脑的记忆像是遭到了清空。
黑衣人是于何时靠近到自己跟前的,又是何时挥刀的,青登完全记不清了。
青登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木刀的刀尖已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鼻前1寸外。
尽管什么也忆不得了,但却有一处地方,青登记得极为清晰、深刻,可能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黑衣人挥动木刀的一幕。
在高举过头的木刀落下的那一瞬间,青登他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场景。
黑衣人手里所握、受他所操使的那样东西,似乎已不是刀……青登知道他这样的说法可能很奇怪,但事实确实如此。
青登的眼里已看不见刀了。
他只看见了一种……恰好长着木刀形状的“容器”。
这个“容器”里,装着远方的风、装着头顶的云、装着旁边的树、装着路中央的积水、装着天、装着地、装着黑衣人、装着青登自己……
目力所及范围内的一切,都凝聚在了这根木刀形状的“容器”之中!
黑衣人的这一击……已经超脱“劈斩”的范畴!
不是靠着木刀的坚硬来攻击。
也不是靠着精湛的技巧来攻击。
而是挟着森罗万象,以泰山压顶之势来将你碾碎!
说得通俗易懂一点,那就是有种整个天、整个地、整个世界都在朝自己攻过来的感觉!
完全没法防御……不,是生不起任何防御的念头。
仅凭人力,有可能挡得住直坠而下的山峰、扑面而来的海啸吗?
全副身心都进入了一种忘记呼吸、忘记眨眼的状态的青登,呆愣愣、直勾勾地看着鼻尖前的木刀。
此刻,那股“挟森罗万象之势来攻”的气场消失了。
“容器”也不见了。
木刀变回了普通的一刀。
黑衣人也变回了那个除了服装怪异一点之外,身上再无其他异样之处的怪人。
直面了如此恐怖的一击,但神奇的是青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眼下的这个时刻,眼下的这片空间,让青登直感到一种异样的安逸感,以及……更加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属于这片空间的。
想让时间就这么暂停下来。
想让脑袋停止思考。
就这么无声地、静静地享受这份安逸、熟悉。
只可惜……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的话音,将青登的意识给拉回至现实。
“如何?都看到我刚才的那一刀了吧?”
黑衣人的声音,流露出满满的疲惫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原本极为稳健的脚步踉跄了起来。
“哈哈……好久没用这一招了……”
“我如果没有老糊涂的话……那这应该是我自天王山以来,头次对人使用这招。”
“身体……稍稍有些吃不消了……”
说罢,黑衣人那一直都挺得很直的脊背弯曲了下来,宽阔的双肩也耷拉了些许——仅用眼睛来看,也足以看出黑衣人现在很是劳累。
“刚才的那一刀……就当作是送你的礼物了……”
“要好好珍惜我的这份礼物啊……此等礼物……在当今世下……除了我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能有办法送出了……”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能不能从我刚才的那一刀里学到什么……领悟到些什么……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突然仰起脑袋,看向身后的路口。
“好像有人来了呢。”
黑衣人这时好像已从疲惫中缓过劲来,声音的力度重新变得精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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