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魏清雨没回答,继续问他:“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呀?”
江从猛然一恍惚。
当初,分开。
这一句话,把他的思绪顷刻间顺着记忆倒了回去,有关那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新翻演。
记忆是清晰的,感受是清晰的,画面却是模糊而混杂的,当时发生的那么多事,如今回想起来,不过短短数秒。
到最后,所有一闪而过的画面消失,江从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干净的校服,和她带笑的脸,美好而纯粹。
当时太乱了,事情的走向未知,他自己有没有以后还没个准儿,他身上的一切,都是不定因素。
但他那时候唯一确定的,就是不能把她牵扯进那场不知何时才能休止,充满恶意的纷争里。
他被无数双手拖拽进黑渊里,往下坠的时候就只想着,他的小姑娘一定得朝着好的方向走,朝着有阳光的地方走。
他前路坎坷不明,不能拿她去赌,哪怕有一点险,他都不想她跟着冒,所以,就算没有他,只要她安安稳稳,就好。
魏清雨见他垂着眼眸,一声不吭地出了神,觉得让他们分开肯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问黎星沉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是怔然着没有说话。
“江从哥?”
江从的睫毛细微颤了下,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思,他眼底深如墨,没说别的,而是问魏清雨:“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被他这么盯着看,魏清雨一愣,莫名的心里发虚,可回想一遍自己和黎星沉聊的那些,也没有什么不该说的,她不太自然地转了下眼珠,“没有啊。”
江从盯她看了两眼,终是没再多问,淡淡地“嗯”了声,“快回去睡觉。”
“好吧。”什么都没问出来,魏清雨不满足地撇了撇嘴,把凳子放好,进屋回房间去了。
上到二楼,她从窗台往下看了眼。
江从安静地坐在那儿,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他肩膀微垂着,淡洁的月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下去,薄薄一层笼在他身上。
魏清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江从身上看到脆弱这个形容词,就连老魏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时候,落魄少年的背脊也是不肯弯的,他一直都坚不可摧。
可在此刻,万物都沉寂,陪着他的,只有地上他自己的影子,像一幅易碎的画。
魏清雨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分开的这些年,江从有多少个这样无声无眠的夜晚。
只有他自己知道。
——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被拉得严实,连月光都没办法照进来一丝微弱的光亮,黎星沉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空气安静又幽暗,令人害怕,呜咽的抽泣声被闷得细小而断续,难以喘气,她终于忍不住了,像堤坝突然破裂倒塌,心弦被刀子割断,放声大哭。
耳边好似响起拉长不断的刺鸣声,然后她又听见魏清雨说:“江从哥啊,是我爸当初从江边救回来的。”
黎星沉不敢去想,不敢去接受,她在过着如同复刻一般的日子,平静枯燥地准备高考的时候,她的少年在遭受什么。
她差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
当年惹议沸扬的腾丰集团事件,对江从造成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他摆脱不了江家。
江家没有带给他任何,却一度将他拉入炼狱。
工地出事后,那些受害者家属讨要的说法迟迟没有结果,事件调查需要时间,大集团糊弄他们这些平民,他们悲痛欲绝,拿着讨伐的牌子声嘶力竭,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难以度日。
而那些稳居高位之上的决裁者,商业巨鳄,明明是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为了敛财罔顾人命,却依旧豪车出行,在财富堆砌起来的世界里纸醉金迷。
路过他们时,那俯视不屑的眼神就像在看随脚就能碾死的蝼蚁:你们能翻起什么浪花。
于是他们就像疯魔了般,不要命地往外豁,被冲动和报复全然占据头脑,寻求真相和正义,到最后发展成了一场以暴制暴,泄愤的屠杀。
集团高层董事们的儿女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威胁,即便加派保镖二十四小时跟行,也有几次被无处不在的恐吓钻了空子。
那些人眼里最该受惩罚的,江岸川,他死了,还有他儿子,江从最好找,他也没有人保护。
俱乐部被毁了,他们到处堵他,多可怕多脏的东西都往他身上砸,不分是非的网络也戳着他脊梁骨骂,他过着暗无天日的躲藏日子,连他身边的人也被连累,易霖河家里都被扒了,还有杨浪他们,他便和所有人都断开联系。
警察把他保护起来,拘留打人者追究责任,那些人就暂时没办法,可等风平浪静一段时间过后,新一批人又开始,不知道进了多少次急救室,他们就是要弄死他。
后来替罪羔羊出来顶了罪,沈茂立给他们巨额赔偿金,大部分人也没力气了,没力气闹没力气打了,可已经有人被逼疯了,他们唯一的儿子没了,被踩死在别人谋财的路上。
江从被一对夫妻绑架,那是个浓重的黑夜,他们又大哭又大笑,嘴里说着胡话,然后发疯地喊叫,拉着江从从桥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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