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声刚落,偌大的祠堂之中,原本交头接耳,互声交谈低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徐氏族老们,纷纷起身往院里走去。
今日的徐章,只穿着一身极寻常的深色宽松常服,头顶也未配冠,而是用了一支墨玉磨成的簪子簪住头发。
倒是徐青山,今日出门前还特意叫着家里的丫头帮着好好拾到了一番,换上了家里头最好的一件衣裳,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幸好此时的徐青山经过这么多年的商海浮沉,心性也算是磨练出来了,完全不怯场。
祠堂里头,那些个被请来观礼的金陵城有名的耆老尊贵们,包括那位从四品的江宁知府,都极为惊讶的看着自正门大步走进来的徐青山父子二人。
这些年来,随着徐章在东京城将官做的风生水起,一路青云直上,徐青山这个老父亲在金陵城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为知府、同知等人的座上宾。
对于徐青山名下的青山商会,自然也是一路绿灯。
徐青山既然在金陵开商会,自然面不了要和金陵的这些地头蛇们打交道,徐青山这个名字,也在短短数年之内,传遍了整个江宁府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
“开祠堂!拜祖先!”
······
主礼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老当益壮,虽杵着拐杖,却能追着自家儿子暴打的徐家九太爷徐顺乾。
徐章和徐青山则循着徐顺乾的指点向徐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叩拜上香,然后徐顺乾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昔日往事娓娓道来,取出徐氏族谱,以朱笔将此事记于族谱之上,盖上族长大印,签上徐顺乾的大名。
随即便是一系列将徐青山这一支分出金陵徐氏的流程,承认宥阳徐氏乃是和金陵徐氏同宗同源的徐氏分支。
一番流程下来,把周遭观礼的外人们看的是目瞪口呆,徐氏族人们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难看。
尤其是当初将徐章曾祖除族且侵占其家产的那几支徐氏族人。
当然了,既然宥阳徐氏要另起炉灶,自然也要将祖宗们的牌位都请去宥阳,只是如今宥阳徐氏的祠堂尚未建成,还要等一段时日。
而且也只是将徐章这一支的祖宗牌位在金陵徐氏宗祠之中重新刻上一份,再送去宥阳,走走形式而已。
当初徐章曾祖的产业多少已经不可考。
勇毅侯府便做了主,赔给宥阳徐氏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另有金陵城中四进大宅一座,金陵城外的庄子两个,最少都是良田五百亩的好庄子。尚且还在病榻之中,出行都需要做软轿的勇毅候徐青睿按照徐章的要求亲自上书官家,报备了宗人府,盖上勇毅候的大印,马不停蹄的送去了东京。
勇毅侯府徐家作为金陵最大的地头蛇,平日里便是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一份不小的谈资。
不过这一次徐家发生的事情,着实在金陵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徐章从未想过侯府的这些人会拒绝他的提议,或者说为了那些个不值钱的颜面,将当今的勇毅候爷推出去送死,然后面对来自于徐章这位当朝新贵的打压和报复。
亦或者说,勇毅侯府的脊梁,自从盛老太太的出嫁,那位老侯爷的离世,就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往。
遥想当初,已经没落至金陵的侯府,竟然还能做出那族中旁支庶女,去配新科二甲进士的荒唐举动。
徐章丝毫不怀疑,如今为了保全他们现如今仅剩的这些荣华富贵,侯府中人会如何的让步和退缩。
徐章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在背后说的多么的义愤填膺,气势如虹,也没打算去深究他们在背地里是如何辱骂他,说他以势压人,不顾念祖宗情分等等这些又酸又臭的话。
徐章要做的,就是要他们认输,要他们低头认错,要他们承认他们的祖先犯下的错,要他们代替他们的祖先,承受犯错之后应当承受的因果。
一切皆以尘埃落定。
白日在徐氏宗祠之中,徐青山腰背挺的笔直,宛若悬崖之上矗立的虬松,如戈壁滩上茁壮成长的白杨,从来不知弯腰为何物。
可到了晚上,回到自家住所之中。
这位在金陵叱咤风云,素来以稳重老辣,目光长远而闻名的新贵,却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昏天暗地。
徐章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曾祖,对他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感情。
可徐青山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曾在其膝下承欢。
徐青山对于祖父徐顺朗的感情,正如同徐章对自家祖父一样。
看着自家父亲如孩子一般,在屋子里头鬼哭狼嚎,徐章识趣的没有过去打扰,打发了下人小心伺候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将剩余诸事交托给徐青山徐章,领着王破敌和孙平寇,离开了金陵,前去和班师回朝的大军回合。
来来回回,在金陵耽搁了十多日的功夫,林季荣和顾二早已带着大军出了淮南,到了京西路的地界。
徐章不敢耽搁,好在一行只有二十多人,轻装简行,赶起路来速度倒也不慢,就是清苦了些,时常错过宿头,要在野外露营。
早春雨水多,时不时便是一场细如柳丝一样的连绵小雨,淅淅沥沥,不大,却下个不停,甚是烦人。
一路之上的景色倒是颇为秀丽,空蒙山水,云雾缭绕于山峦之间,若是个李太白,杜工部那样的诗人在,少不得要吟诗作赋,以慰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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