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讨太太欢喜得俩赏钱,就故意陷害让他挨了好几顿毒打,还有一次他险些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真是一辈子忘不了,他们化成灰他都认得!
而当年洗砚也是和沈栋一起丢了的,现在突然回来,能是什么好事儿?
那意味着,沈栋还活着,还有可能要回来!
沈栋丢了,父亲才开始培养他,他这辛辛苦苦近十年,才换来今日的地位,府里人人敬他怕他,外头人人都当他是个人物。
若是沈栋回来了,那他又将是那个一文不名的可怜庶子,成了给嫡长兄打理庶务赚银子的管家仆从,跪在兄长脚边,看兄长心情赏不赏一口饭吃。
一切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他如何甘心!
更何况,沈栋丢在哪儿了?从前他小他不懂,渐渐他接触的事情多了,又有先前宗藩的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今,沈栋回来,他不止是地位不保,只怕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了。
进了密室,沈㭎便听见一声厉喝:“混账东西,跪下!”
沈㭎纹丝不动,反问沈珹:“老爷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老爷当初为什么要首倡宗藩条例?老爷当时让我去找瑞二叔,是怎么叮嘱我的?”
“老爷忘了吗?大哥要是真回来了,咱们家才是会万劫不复。老爷牧守地方这许多年,为百姓做了恁多好事,却要毁在他身上吗?”
沈㭎一声声质问,沈珹却一句也答不出。
终是长叹一声,沈珹无奈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刚才那小子说了什么?!你祖父在他手上!!!”
沈㭎心下一惊,脑子转得飞快,转而脸色大变,猛的大声道:“他要老爷做什么?!老爷,不要糊涂!”
沈珹深深看了一眼这儿子,从前不起眼,后来是沈栋丢了,下头的太小不顶用,才把这个提起来的。
没想到这小子虽读书不成,脑子却真灵光,这么快就能想通关节。
若是能弄个举人功名,也好捐个官,未来未必不能往上走走……
“你也想到了。”沈珹不再隐瞒,将洗砚那些话简单说了,又道,“我也怕他有诈,更不知道他此来有多少同伙,因此不过虚应几句罢了。先将他打发走了,不要让他立刻送信去伤了你祖父才好。”
说着他瞪了一眼沈㭎,道:“你却这般鲁莽,上来便杀了他,若叫他同伙知道了……”
沈㭎却问:“老爷怎知他一定是大哥派来的,而不是其他什么人派来的?不,我不是说朝廷有人试探老爷,我是说,如果老爷照办了,这把柄若落在旁人手里,到时候让老爷做什么,老爷能不做吗?”
通敌,一旦追究起来,一家子都难跑,何止死一个老太爷。
朝中倾轧,沈珹比儿子更明白,是谁派来的有什么要紧?不管是谁派来的,这个“从龙之功”都是个大坑。
引鞑靼入侵还算是功劳?就算是乱了北边儿给宁王争取了时间,最终也根本不可能明着受赏,相反还要担心有朝一日被翻旧账,这事儿说出来就是灭门的大罪!
但宁藩会只找他一个人吗?还是个文官?
他管着马市,最知道草原上如今什么状况,干旱之下,鞑靼可能不劫掠吗?不可能!
那么既知鞑靼必然来,他躲是不躲?
既知道必然会有人放鞑靼进来,他躲是不躲?
他可惜命得紧。
如果鞑靼大举进犯,北边必乱,那……宁藩有没有机会?
朝廷收拾安化王是极快的,那也是因为边镇有重兵吧,南边儿呢?
当年,也没人觉得靖难能成。
所以沈珹当时虽是敷衍着洗砚,但心底也是有些动摇的,更何况,他也是真心惦记老父安危,亦不想早早丁忧。
可如今……
“勿论是谁,你这一杀人,打草惊蛇……”沈珹没好气道。
沈㭎却立时道:“老爷交给我。山西松江千里迢迢,这边洗砚背后的人就算得了洗砚死了的消息,想送去松江,也要些时日,总不可能日夜换马急行——
“但他们不行,咱们却行,昨儿我还见着了顺风标行镖头邢大桩,他说田丰田当家这一两日就会到大同了。我一会儿便去寻他,先叫他派些人手把咱们府上保护起来,再让这边传话过去尽快回松江看看情况。事关松江,就是看在瑞二叔面子上,田丰也会加紧去送信。
“鞑靼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都要让田丰尽快告诉瑞二叔。”沈㭎盯着沈珹道,“这件事,瑞二叔能上达天听,只有上达天听了,老爷才安全。老爷这是为了满城百姓大义灭亲,便是老太爷不幸为贼子所害,三年后,老爷有山西这许多功绩在,瑞二叔再帮衬一把,想起复也一样容易。”
为了满城百姓大义灭亲,牺牲了儿子牺牲了老父亲,从此以后,他沈珹便是道德君子,有这层金光护体,便是政敌想攻讦也难。
只是,此后,他沈珹也必须是个忠臣,墙头草的事儿就别想了。
沈珹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已没得选择了。
“㭎哥儿,这事儿就辛苦你了。”沈珹道。
他顿了顿,道:“往后多和你瑞二叔走动走动,河南山东都叫他搞了商籍,往后,为父给你捐个出身……”
沈㭎垂下眼睑,旁的不说,只这“㭎哥儿”已是许多年不曾听过父亲叫过了。从前他都是叫老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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