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月末,天上没有月亮,群星闪烁。
随着三更天的梆子声落下,松江城里陷入幽暗,就是白日里乱糟糟的鸣蝉,也都陆陆续续安歇下来。偶有三、两声犬吠,远远的传来,也终究恢复万籁俱静。
知府衙门前街,风吹树影,影影绰绰,其中间杂些别的来。不远处的墙壁上,一个瘦小黑影伏在墙头,向远处眺望,随即轻轻溜下墙头。
胡同口,几十个黑衣人疾步前行。因为脚底缠布,脚步落地声音低而沉闷,在深夜极为不显。在这些人后边,两人低声说话。
一人问道:“先生,衙门里消息都递过去了?安排的妥当吗?”
另一人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十两银子砸下去,不过是开个侧门,拒绝的才是傻子。”
前面的人松了一口气:“只要进去就好,油桶都准备好了,不管能不能顺利干掉钦差,总要大闹一场。”
另一人道:“别忘了再安排几个人手在监狱那边闹腾一下,做出是贺家人出手的样子。哼,那个贺二老爷,我旁敲侧击了有些日子,却是油盐不进。既是不听话,也当好好教训一顿。”
前面的人应了,带着几个跟班,追前边的队伍去了。
留下那个人,裹了裹身上披风,转身离开。等他身影在街头即将消失,后边跟了两个人,贴墙而行,远远地缀了上去。
知府衙门侧门,门外传来几声猫叫,随即就是猫爪挠门声。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传来两声不并明显的叩门声。
外边一行人,正是要进去闹事的黑衣人等,听到叩门声,也上前轻叩了两声门。
“吱呀”一声,门被退出一道缝,有人探头出来道:“快进快出,莫要连累了……”
话音未落,人头滚落,尸体已经倒向一边。
这批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自然是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为了免除后患,不留活口也是规矩。
可恨这知府衙门的门子,自以为得了几十两银子的外财,虽晓得半夜开门定有些不规矩的地方,也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因此断送了性命,这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众匪徒进了侧门,除了侧门这里留了几人放风接应,其他人都往知府衙门东南方向所在客院去了,那里正是钦差下榻之处。
这是一进大院子,东西厢房都已经熄灯,只有正房右稍间还亮着灯,里面有人影,像是坐在书案后看书。
这是找到正主,众匪领头的黑衣人心中大定,挥手招呼手下上前。
众匪没有急着攻击上房,而是先拿着油桶将东西厢门窗都浇了一遍。等到洒完油脂,准备好后,领头的黑衣匪首就带人往上房去。
到了屋子门口,那黑衣匪首反应过来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虽说院子里众匪都屏气凝神,可到底几十个人,并不是全无动静,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可上房里的人影却丝毫不动,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这影子不对劲!”那黑衣匪首喃喃道。
就在此时,四周突然出现不少火把,一下子将院子里照亮,使得院子里众匪无所遁形。周围边边角角,不知多少人影,屋顶上银光闪耀,不是别的,摆着弩箭,正对着院子里众匪。
陷阱早已准备好,看来早就等着众匪过来。
黑影出走出两人,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人,一个是穿着官服、三十多岁的官员,正是张永与王守仁。
黑衣人知晓自己一行中了埋伏,心中不由问候闫举人的祖宗八代。不过到底是亡命之徒,刀尖上舔血惯了,倒是越发激出几分凶性,望向王守仁的目光带了狠厉。
张永自诩勇武,皱眉上前,将王守仁遮住,道:“既已经中伏,还不束手就擒?要知攻击钦差行在可是死罪!”
那黑衣人哑着声音道:“束手就擒,就能饶恕我等冲撞钦差行在之罪?”
王守仁耳朵轻动,张永笑道:“若是壮士肯弃暗投明,别说是饶恕尔等,就是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
那黑衣人并未上前,反而退后两步,将自己掩在廊下一柱子后,随即挥手。
之前因被围困,分作两团各自戒备的黑衣人,立时四散开来,往东西厢房扔火把。因为之前泼了油,左右厢房外墙立时被火把引燃,立时窜起不少火苗,夹杂着黑烟,现场一片混乱。
黑衣匪首面露得意,尖声道:“杀!”
众匪就借着火势,开始往外杀出。而那个黑衣匪首,却是不退反进,提刀直接冲王守仁而来。周围拿着弩箭的锦衣卫见了,都齐齐对准黑衣人。可是因为顾忌张永与王守仁,束手束脚,不敢轻易放弩。
张永没想到这些人这般凶悍,十分恼怒。这伏击宁王乱党是张永的主意,要是真的因此让王守仁这个钦差丧命,那怎么跟皇帝交代。
转眼功夫,黑衣匪首就窜到王守仁面前,锋利刀锋冲着王守仁脖颈斜砍过去。
张永旁观,都觉得汗毛耸立,魂飞魄散,怒喝道:“贼子尔敢?”
黑衣匪首嘴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就是陷阱又如何,只要杀掉了钦差,就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彻底断送了性命,不过是一个轮回,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趁着火势,往外跑的匪徒不少,看见头领这边不对脚步迟疑的也有几个。只是性命攸关,能够共患难的倒地有数,不过是三、两个人过来援手,其他人继续往外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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