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前厅门口,高声哀嚎的孝服女子,随着徐氏刚转过影壁的一干沈姓少年,齐齐地傻了眼。
徐氏面带寒霜,却没看向二太太,而是眼含忧虑,疾行几步,绕过二太太快步挑了帘子进了厅上。
厅堂上,三老爷脸色灰白靠在椅子里,呼吸急促。
大老爷在旁,喝道:“不许气!不许恼!”口中厉声喝着,面上隐带焦急,手上动作却是分外轻柔地,轻抚着三老爷胸口。
三太太在旁,面带惊恐地看着自己丈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徐氏进来,三太太立时仿佛找到主心骨,哀声道:“大嫂,您可回来了……”
三老爷听到动静,望向门口,面上露出欢喜,可情绪波动之间,原本有些平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徐氏冲着三太太安抚地点点头,对三老爷怒道:“平日里让你抄了多少佛经,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惊惊乍乍?我这才两三个月没在家,三弟倒是脾气见涨!”说到最后,到底不忍苛责,口气已不由地变软。
三老爷面上笑着,微微阖眼,心里默念《心经》,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二太太站在门口,并没有留心厅上动静,反而抽泣着止了声音,望向被徐氏扔在影壁前的一干沈族少年。她略过身量不足的沈瑞、沈珏,又略过木讷憨实的沈琳、麻杆似的沈琴,圆冬瓜似的沈宝,直直地落到沈珠与沈全身上。
他们两个正是十七、八岁年纪,相貌长得好,收拾得又体面,俨然一对翩翩少年郎。
二太太的神情先是惊讶,随即是呆滞,而后转为悲伤,最后是愤怒。若是眼睛里能射刀子,沈珠、沈全两人定要千穿百孔。
沈珠见这势头不对,心里直打鼓;沈全也被瞪着头皮发麻,可还是侧身一步,将沈珠挡在身后。
几个小的,也都察觉出不对来。
虽说大家都晓得沈珞没了,可二房有这么多长辈在,如今又是大年下,这一身孝服也太刺眼,多犯忌讳。
还有这妇人瞪着众人的目光,冰寒刺骨,恁地瘆人。
二房总共三位太太,眼前这人无人介绍,可瞧着年纪与这穿戴,也不难猜测其身份。
沈全心中已经是后悔不已,不晓得这人怎么瞪着自己与沈珠。若不是身后还有这些个族弟在,恨不得立时转身就走。
他随着徐氏一起进京,本就是顺路,还有就是受郭氏吩咐好生照看沈瑞。如今大家平安到了地头上,可瞧着二房这气氛也委实诡异了些。要是只有他与沈瑞两个进京,他还能寻个由子,带沈瑞去大哥家;如今这么多族兄弟在,各房又是冲着二房嗣子来的,他想带旁人也不跟他走。他身为众人之长,又不好将族弟们留在这里。
沈瑞与沈珏两人本走在最后,瞧着这架势,心里也不太舒服。
旁人还是自愿来的,他这里可是徐氏用一顶“孝道”的帽子给压来,可这二房也不像是肃静地方,大家好像是做了不速之客。
沈珏最是受不得憋闷,小脸绷得紧紧的,拉了下沈瑞袖子,低声道:“要不跟二房长辈请了安后,瑞二哥随我去大哥家?”
虽晓得沈珏是好意,可徐氏既然将一群半大孩子带出来,就不会放大家随意离开的。沈珏的提议,只是空想。
二太太似醒过神来,转身挑开帘子,冲着厅上尖声道:“大嫂,珞哥尸骨未寒!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人回来,要让人顶了他的位置么?这就是您对珞哥的疼爱?”
眼见三老爷脸色又要不好,不等徐氏开口,大老爷便冲着门口怒道:“还不送了二太太回去!”
门外婆子们眼见势头不对,哪里还敢再耽搁,半拖半驾地将二太太带了下去。
三老爷再睁开眼时,呼吸已经平顺下来,带了几分虚弱地笑了笑。
徐氏瞪了他一眼道:“还有脸笑?三天不骂,上房揭瓦。你都多大了还不知轻重?她闹她的,自有老爷与我说他,轮得着你这当小叔子的气恼?”
三老爷被训得讪讪,小声道:“谁叫她对大嫂不恭敬!”
徐氏闻言,脸上淡淡道:“且让她闹,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做甚?”
若说当初穿着孝服去何家闹,还能说是失子之痛,一时迷了心窍方进退失据;如今沈珞故去已经过了百日,乔氏这当娘的还有精神头这般闹腾,不管是为了发泄不满,还是其他,总不会没有缘由。
大老爷见弟弟好些,悬着的心才放下,看着门帘道:“侄子们还在外头?”
徐氏点点头,看着三老爷,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三老爷忙求饶道:“大嫂,我再也不敢了!眼见侄子们进来,大嫂还是给弟弟留些脸面。”
徐氏轻哼道:“记得自己是叔叔就好,以后每天将《心经》多默一遍。莲子芯茶加两碗,给他败败心火!”后一句,是对三太太说的。
徐氏安排完,方转身出来,站在廊下,招呼众少年上前,低声道:“方才我心急,倒是怠慢几位侄儿……”说到这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低声交代道:“你们三叔身子不好,喜怒惊骇都受不得,你们做侄儿的,就多担待些,老爷同我会感激不尽。”
众人虽心思各异,可面上都是低声应了,随着徐氏进了厅堂。
看着眼前七个少年,大老爷面上有了暖意,三老爷迅速地在众人中搜寻一番,视线在沈瑞、沈珏身上时顿了一下,最后落在沈瑞身上,眼神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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