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安在台前站定,很随意地挑了几款瓷泥,精细的初步处理过后,他开始了细致的揉泥。
有了成功的三件钧瓷为底,众人兴致昂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不已。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陆子安竟然又做得没完没了。
一团泥在他掌心搓揉,他神情专注,呵护备至,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女子肌肤一般轻柔。
这一揉,便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
傍晚的时候,终于能够歇会了,有人忍不住问道:“陆大师,我都是根据您的时间来计算的揉泥的时间,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究竟什么样的泥才能算是好泥呢?有没有什么既定的标准?”
众工匠虽然于揉泥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理论,但也对陆子安的标准挺感兴趣的,当下纷纷好奇地看着他。
陆子安不急不缓地咽下嘴里的饭,略一沉吟才道:“色如蜜蜡、不固不散、入掌微潮、缩手成型的泥,就是好泥。”
微潮。
这个形容,当真是极妙。
太潮了会稀,太干不合宜,可不就得微潮。
众人若有所思,有灵敏者甚至就着一瓷泥的标准而联想到了陆子安从前揉出来的泥。
细细回想,好像陆子安的瓷泥,还真的都达到了这个标准。
短暂的休息过后,他们在陆子安的带领下继续着忙碌。
最让他们惊喜的是,晚上临近十点的时候,沈曼歌竟然来探班了。
虽然沈曼歌很是低调,甚至基本不出门,但是他们与外界隔绝,这院门一关,院子里头的事儿还是挺灵通的。
“子安。”沈曼歌提着个袋子,好奇地看了看:“还没忙完呀?”
“来了?嗯,马上就好。”陆子安将手里的瓷泥揉好,团成一团,才净了手:“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沈曼歌连忙点点头:“带了呢。”
她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取出厚厚的一叠纸:“照你说的打印的,正反两面,都钉好了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众工匠之间挤眉弄眼地传递着信息。
眼里各自带着祝福的笑意,这一对情侣,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陆子安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后,点了点头:“挺好,辛苦了。”
他拿起一叠资料,在手里一扬:“大家都停一下,今天就到这里。”
众人这才装作才看到沈曼歌一般,纷纷惊喜地跟她打招呼。
沈曼歌笑靥如花,温柔地回应着他们,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关键是还很懂礼貌,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尤其是沈曼歌应对之间,进退自如,谈吐也颇有教养,众人对她很有好感,就连一些脾气不大好的老师傅,当下也对沈曼歌目露欣赏。
不过众人没有忘记,重点还是在陆大师这里。
“陆大师,这是什么?”
陆子安递了一份给他:“这是我最近根据你们每个人的工艺特点,总结出的一套精进流程,上面写了名字的……”
还有这等好事?
没等他说完,众人已经难掩惊喜,纷纷拥到了台前,看着这些文件的眼睛都在发光。
“哎呀,有我的名字哎,你看那一份,写着我的名字!”一个年轻些的工匠拍着兄弟的肩膀,兴奋不已地嚷嚷着。
倒是想得通透些的老师傅,当下看陆子安眼神都变了:“这是真正的因材施教……陆大师……”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已经知道陆子安完全没有遮掩的意图,甚至言传身教,哪怕他们年长许多,他也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这样的态度,已经让他们颇为感激,但是万万没想到,陆子安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竟然还为他们量身定做……
不少人初时的惊喜过后,也纷纷想到了这一层,看着陆子安的目光都变了。
有些老手艺人,瞒还瞒不过来呢,哪会像陆大师这样……
敏感些的,已经眼圈都红了。
唐老更是颤抖着手,从陆子安手里接过了他的那份文件,嘴唇翕动,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谢,谢谢……陆大师,我真的……”
“咳,唐老您往这儿挪一挪哈,今儿也不早了,大家早点领完早点回去休息啊,收个早工!”陆子安怜惜他一把年纪,不忍他当众流泪,幽默地搅乱了气氛。
众人哄笑起来,加上有沈曼歌的帮忙,发文件的速度倒真是快了许多。
文件一拿到手里,众工匠连忙就着光饥渴地阅读起来。
他们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一拍大腿,大呼精准,一时又愁眉苦脸,仿佛陷入了困局一般。
唐老是最先拿到文件的,他看完一遍后,凝神苦思片刻,忽地又重新仔细地翻阅起来。
令人感到惊恐的是,这文件里,不仅将他的长处描述得非常到位,还将他的短板也揭露得一览无遗。
确实,上釉这一步骤,一直都是他的短板。
但是以前他都能够重新烧制来补救,出窑的瓷器一直颇受追捧,可是在陆子安面前,一窑成型的工艺,他的补救措施毫无用武之地。
这也直接导致了他次次一无所获的最大问题。
唐老屏住呼吸,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陆子安给予的解决方案。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见众人实在看得认真,陆子安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沈曼歌悄悄离开了。
等到所有工匠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竟已月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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