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离开扬州没几日,金文池这边的造假项目便大功告成了。几份精心制作的文书放在案几上,看得王业浩啧啧称奇:“想不到先生竟有如此手艺,可称是神工鬼斧啊。”
“大人过誉了。”金文池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得意得向王业浩展示自己的作品,“学生祖上干的是装裱拓帖的行当,进学前也算略微学了些皮毛手艺。这纸面便是从大人带来的旧书信揭裱拼贴而成,故署名签章皆为真迹。贴缝处做成折痕,非是行家不能分辨。文书字迹,用的是摹勒上石之法,字字皆有原文,只在笔画起承出稍做勾连。”
王业浩听了赞叹道:“此前先生真屈才也。”
“做些文书自不在话下。只是按朝廷典章,公侯乞养事关承爵,文书当一式三份,父子二人自不必说,还须一份留于官中。三份文书已成,然入库之事,不知大人可有妙法?”金文池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此事先生勿虑,本官自有办法。此番先生已是大功一件。”王业浩倒不太担心这事,以四叔的人脉手段,是若这点事都办不了,岂能混到现在的位置。之前和周先生讨论过承爵之事后,王业浩便已让刘钊走锦衣卫的密线,飞鸽传书与四叔王先通通过气。王先通答应得也挺痛快,回信已于前日送达,所以王业浩这会儿心里是有底的。
“雕虫小技而已,大人何足挂齿。”金文池表示谦虚,“学生近日常有疑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我主幕,形同一体,先生但问无妨。”
“既得大人此言,学生便唐突了。学生素闻行大事者,未谋胜,先谋败,不知大人此番有几成胜算?”
王业浩被金文池这么一问,心中不禁起了波澜。确实,如果妖人的预言不靠谱,自己便身死无疑。但是最近的种种,让他觉得可以一赌,毕竟只要赌赢,这赚头便是无法估量的。王业浩想了会儿,觉得未卜先知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妙,省得解释不清:“本官以为,搏乱反正之事,需广聚朝野上下有识之士,共举大义,以为助力。”
“大人所言甚是!”金文池表示赞同,“某不才,愿以身相报,共襄义举!”
“虽是义举,然此事仍需谨慎。”王业浩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得东西,“本官有个’石翁’的别号。先生行事,不如也暂且隐去名讳,省得传到外头,惹出些事端来。”
“大人说的是。”金文池表示赞同,“大人既是‘石翁’,学生便称‘金石’吧。”
“好,不如就叫金石道人。方外之人,行事也方便些。”王业浩道。
“全凭大人安排!”
安排完了金文池,王业浩又召来官家,吩咐他:“船行得慢些,要稳妥才是。”
他有意把到京日期定在八月初,这样便省去了回京后因形势不明而需要与阉党周旋的功夫,如果这周先生的预言成真,新主登基,便可少去很多把柄;若预言失败,他也做好了安排:刘钊一接到密信就会将炉石道人和他的徒弟灭口,再把金、魏二人并两个丫鬟全部灭口,便无后患。
金文池走后,王业浩将其中两份文书交给王良,嘱咐他道:“你速乘小船北上,多带船夫,日夜兼程,文书务必亲手交于四叔手中。”
“小的这就去!”
“还有,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信王府的路子,总有些个小太监在市面上混的,多结交。”继续说道,“混熟后设法牵上田妃的线,就说是她娘家故旧。不必吝惜银子,府中存银皆可用,此次不设上限。”
“小的明白。”王良一听有这等肥差,不禁喜上眉梢。
“一定要快!”王业浩表情严肃地再次强调。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王业浩独自坐在暖阁烤火,屋外还断断续续地飘着雪花。上个月传来九千岁上吊自尽的消息时,王业浩已经不觉得意外了。自从八月十一先帝驾崩后,王业浩便认定仙人的预言必会应验。而后信王登基,定号崇祯,罢黜魏逆等等一系列事件,更加强了王业浩的信心。
回想这半年来波谲云诡的朝局,王业浩十分庆幸自己当初下对了注。虽说王业浩之前和东林党几乎没啥交集,但仰赖这一路上撒银子补充的厚实基础,现在关系竟还维系得不错。
当今圣上不仅陆续重审阉党掌权时做下的冤案,更起复了不少当年被排挤打压的官员。依目前的趋势看,东林一派执掌朝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最近表现良好,又救助了魏大中之女的王业浩自然也成了朝堂的当红人物,不过他对升官这件事却并不积极,反而非常谦让。倒不是王业浩有多谦虚,而是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同进士出身,又是“浙党”,这几年浙党和阉党之间颇有暧昧之处,认真说起来纠缠不清之处甚多,如果现在趁朝局动荡而过快上升,不但会被人留下投机的印象,还会引起一干东林旧人的愤恨,难以长久。倒不如广积粮、高筑墙,充分笼络人心,待日后水到渠成时再发力。况且还有炉石道人的协助,将来没准还能加个九锡……
不,不,九锡太不像话了,这是乱臣贼子的标配,他可没有这个想法,那就封侯拜相,封妻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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