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远在宣府的脱欢得知, 朝廷派蓝轩任宣同镇守太监,领兵北上,不由嗤之以鼻。没想到大明倾举国之力都找不出个能带兵打仗的男人, 最后竟派个宦官来, 无怪乎要亡于他手。
他心中愈发坚信, 统一北方,是长生天的旨意。
从京郊回宫, 毓坤吩咐冯贞唤福王来。
迈入乾清宫西暖阁中, 朱毓岚撩起下摆跪道:“臣朱毓岚, 叩见皇上。”
身前着燕居常服的纤盈身影转了过来, 秀美的面庞带着倦意。
望着她眼下的青黑,朱毓岚不由想,自宣同失守的战报传来,她已有两日未曾阖眼……
他正出神,却听皇帝沉声道:“朱毓岚听旨。”
朱毓岚一凛,挺直了腰望她。
皇帝一字一句道:“着福王朱毓岚任南京守备, 即日送两宫太后与长公主南迁。”
朱毓岚蓦然睁大眼睛, 只见皇帝俯下身, 按着他的肩, 在他耳畔道:“一旦京师沦陷, 尔可自立, 切勿念朕。”
说这话时, 他几乎能闻得到她身上的冷香, 那是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又带着触手可及的温度。
朱毓岚的身子剧烈地颤动,脑海中空白了下,最后划过眼帘的竟是她嫣红的嘴唇。
抬起眸子,他仔细打量着皇帝,似乎想从她面上分辨出,她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然而片刻后他便懂了,她是认真的。
这个发现令朱毓岚一颗心跳得更加剧烈。
“为什么。”他冷声道,难道在她心里,已认定了他是贪生怕死之辈。
皇帝叹了口气,松开他,起身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摊开了说,朱毓岚倒也不惧了,直言不讳道:“先前确是这样,但现在却不是了。”
皇帝定定瞧着他,许久后道:“起来罢。”
她转过身,走到御案之前道:“你别多想,做这样安排,只不过因为,朕有一腔意气,却不能堵上祖宗的基业,总要留一条后路。”
“朕还没有儿子,你是朕的兄弟,在朕之后,继任大统,是你的职责。”
“带着两宫太后和你婉姐姐去金陵罢,北京若守不住,你便与脱欢划江而治,据长江以南,仍旧留有希望。”
她视死如归的话令朱毓岚的心狠狠颤了颤。他沉声道:“一起走。”
毓坤摇了摇头道:“北京城在一日,朕在一日,朕不会走。”
朱毓岚起身道:“那臣也不走,臣誓与北京共存亡。”
见毓坤还欲言,朱毓岚打断她道:“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陛下既不肯走,臣便陪陛下守到底。”
他语气郑重,端得是豪气万丈,面上的表情也是一般气势。
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坦诚相待,毓坤用力握住他的手道:“好。”
其实眼下朱毓岚去不去南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兄弟决不能离心离德,有了朱毓岚这话,她自然可以放心了。
沉沉望着他,毓坤道:“朕将禁军五军营交与你,你便替朕,守住这北京城。”
想不到竟得这样的信任,朱毓岚眼眶微热道:“臣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离去前,朱毓岚用力将她抱着,低下头伏在她肩上,闷闷唤了声:“哥哥。”
毓坤此时才发觉,他已长得比她还高了。
在她的记忆里,他几乎从未这么唤过她。
毓坤有些好笑,拍着他的肩道:“怎么,害怕么。”
毕竟他才十五岁,虽平日里勇武,但也从未经过这样的大场面,怕也是应该的。
朱毓岚却抹了把脸道:“不,我只是后悔了。”
说罢,他松开了她,大步向外走。
望着他的背影,毓坤想,他是后悔先前同她争,兄弟间多有龃龉,还是后悔没有同她争到底,以至于如今要留在北京城中御敌。
但无论如何,朱毓岚既然答应了她要守住北京,毓坤便相信,至少现下京城之内少了许多不安定因素。
朱毓岚没有答应带着两宫太后和宁熙回金陵,这重任便落在了谢意身上。毓坤命他领神枢营,护送宫中女眷和文渊阁所藏古籍到南京去。
这样一来,即便北京失守,千年传承的文脉不至于叫瓦剌人毁断。
谢意郑重领命,即刻便去安排布置,不过五日,紫禁城中所藏的珍稀典籍被清点出来,装了整整二十车。
张太后得知了这事,气得在景仁宫摔了茶盏。眼瞅着北京是要守不住了,皇帝不愿走是最好的,她带着岚哥儿赶紧到南京才是正途。
等瓦剌人打过来,大可遥尊皇帝为太上皇,然后岚哥儿直接在南京登基,既合情又合理,却没想到朱毓岚竟不愿走,将这大好的机会白白放弃了。更不知那贱人的儿子与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带着兵守城去了。
刀剑皆无眼,现下这当口,站在城楼上可是好玩的,
郑嬷嬷一面扶着她在榻上坐下,给她顺气,一面道:“太后娘娘莫气,皇帝不是说,要送咱们到金陵去,总是比在北京城里耗着强些。”
张太后指尖发颤,攥紧了帕子道:“岚哥儿不去有何用,原本我们孤儿寡母,尚可相依为命,如今她要岚哥儿去守城,可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闭目靠在榻上捂着胸口喘了半晌,郑嬷嬷坐在一旁与她捶着腿,张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起身,唤宫人去取了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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